树霙

✌😄✌

[列靖] 不见烽烟(二十一)

   
       靖王负伤,朱显颇有些犹豫地前来探望,一番客客气气的问候和感谢,不冷不热寒暄几句,便一脸尴尬地起身离开。朝中风向亦会吹至边境,虽然朱显戍守边陲,也不免跟着朝廷摇摆。不过以往对待靖王虽然说不上恭敬有礼,毕竟要靠人家作战,好歹也算客气。然而这份客气相待,对萧景琰来说,也是为数不多的善意。

       列战英送走了朱显,回来挑了挑烛光,“这朱将军倒是一点没变。”

       萧景琰俯卧在榻上,声音懒懒的,“咱们若晚到些许,说不定他就要投降了。”

       列战英笑了笑,到一旁拿出静嫔特地为儿子调制的伤药,“殿下,别说这些了,该换药了。”

       萧景琰抬眼看了看,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随即闭上眼,仍乖乖趴着,一副任列战英处置的样子。

       列战英轻手轻脚地将萧景琰身上的中衣从衣摆处往上卷起,露出他整个脊背来。他背上的伤痕触目惊心,长年裹在衣下的皮肤很白,一道道发黑发紫的淤痕横亘其上更显狰狞,还有些已经开裂,渗出的血丝凝结在伤口旁。这是新伤,列战英知道在这些伤口之下,萧景琰背上还有不少旧伤,伤已愈合,只留下深深浅浅的疤痕,却长久不能消失。

       列战英心里突然无法平静下来,看着眼前赤裸的脊背,以及遍布其上丑陋的伤口,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又急又烈,震得耳膜一阵阵发疼。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的手指抹上膏药,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擦去。

       当手指触碰到皮肤的那一瞬间,列战英的心跳突然慢了下来,却仿佛方才心脏剧烈的狂舞所积蓄的所有情绪也在那一瞬间释放了出来,结果就是,眼泪莫名其妙涌上来,模糊了双眼。

       列战英怔愣一瞬,死死咬住牙关,下颌的线条猝然绷紧。他不动声色地抬起另一只手在眼睛上抹了抹,努力正常地,继续在伤口上涂药。

       小心控制着力道,涂抹的动作却很慢,他细心地抚过萧景琰背上几乎每一寸角落,指尖感受到的或温热或发烫的触感一丝不落传递到心尖上,再从眼里流露出来,成为洒在他身上的疼惜,仿佛一个挚爱瓷器的人,抚摸着他最心爱的瓷瓶上出现的的裂纹。

   
       这是他爱的人。

       他渴望这具身体,他渴望这个人。

       然而他却只能沉默。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甚至他第一次这样正视自己心里的感情,第一次露出这样不加掩饰的眼神,也只能是在他背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列战英突然恨恶自己,恨恶自己只不过是他的副将,终其一生也只能追在他身后,永远低人一等,永远屈膝跪拜。

       他却还渴望着他,妄想着得到他。

       列战英心中激荡,没有注意到手上的动作已经随着思绪越来越快,越来越重,甚至已经几次戳到划到伤口,他却浑然不觉,另一只手已经紧握成拳,眼前不知有什么阴影遮蔽,他几乎快要看不见他了。

       直到那个清冽的,尾音上扬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战英?”

       像是猝然沉入水中,列战英猛得惊醒,发现浑身冷汗已湿透重衫。

        列战英如此心绪起伏,自然没有注意到萧景琰的反应。自家副将给自己裹伤擦药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往多年两人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因此萧景琰也未觉有任何不妥,前时在金陵府上,有段时间是侧妃为自己擦药,明明夫妻之间再正常不过,他却没来由地百般的不自在,当时以为只是不习惯,便又换回了战英,毕竟确实已经习惯了战英一切的照料。

       然而不知怎的,这次萧景琰竟仍然不自在。列战英的手指蘸着微凉的药膏碰触到他皮肤的那一瞬间,仿佛被针刺了一般,他竟浑身打了个冷颤。似乎全身的感官都聚在了背上,像是背上趴了一只小虫,跟着列战英手指的移动来回游走,所到之处无不颤栗。

       他手指的力道刚刚好,不轻不重,一边擦药一边还进行着适当的揉按,帮助化瘀,又不会弄疼他。背上一阵一阵的酥麻感穿越全身从外及内一直窜到心里,萧景琰的呼吸渐渐有些不稳,脸上神情却多了些困惑——这是怎么了?从来无事,怎么今天突然这样…矫情了起来?

       困惑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感官已经被背上的触感掌控,脑中慢慢放空,无暇思想其他事情,萧景琰的耳根开始发烫。

       但列战英的手指却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刺痛感拉回了萧景琰飘得有些远的心绪,有几下甚至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战英素来最是细致,这又是怎么回事?萧景琰隐忍半晌,终于开口唤他——没有责问,只是疑惑——“战英?”

       仿佛一首激扬乐曲正弹到高潮处,琴弦当得一声断裂,世界重归平静。

       两人沉默半晌,列战英突然跪下,“属下不知轻重,请殿下责罚。”

       萧景琰注意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不自觉地皱眉,动了动身子,伸长了胳膊把自家副将拉起来,“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列战英低着头,他不敢去看殿下的眼睛,但不用看他也知道,那双眼睛里必定盈满了关切和担忧。“属下只是…看着殿下的伤,有些难过。”他撒了一个,不算谎的谎。

       萧景琰深深地看着垂首的副将,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追问。他舒开眉心,稍微勾起了唇角,“没关系,这两日好生歇着,很快就好了。”

       列战英点头,上前将伤口包扎妥当,又把卷上去的衣服放下来整理好。

       做完了这些,两人还是没有开口,气氛一时竟有些尴尬。

      在他们两人之间,从幼时算起,十多年来,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萧景琰难得感觉坐立不安,于是开口转到另一个话题打破沉默,“如今我有伤在身,但西戎可不会消停。他们知道我们初来乍到必定还有各种问题,刚刚打了败仗必会恼羞成怒,不出三日,他们定然还会来犯。”他停了停,“况且我们也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列战英开口打断了他,“可是殿下,您必须好好养伤,决不能再伤神处置这些事情。”

      谈到公事,他们迅速变回了靖王和列将军,刚才的沉默尴尬只如一阵风飘过。

       萧景琰道,“我知道。不瞒你说,今天在战场上我确实感觉力不从心,若是继续如此,于大局无益。”

       他抬眼看向列战英,“所以在这期间,所有这些事情,都要交给另一个人来做。”

       这个人必须是萧景琰最信任的人,必须熟稔军队一应事务,必须有能力有经验来应对各样繁琐,必须在靖王军中有威信来代表靖王。

       这个人,只能是列战英。

       萧景琰不用点明,列战英已经直直回应着他的眼睛。

       总有一天,他要独自面对,总有一天,也会有人像现在的他一样,跟在他身后,他不会永远是副将。

       列战英在今晚第二次跪了下去,第一次是领罚,这一次是领命。“属下遵命,定不负所托。”

       出征之前,他曾经对另一个人说出这句话,许下一个承诺,如今,有两个诺言压在他肩上,很重,很难,他却甘之如饴。

      相比列战英的郑重,萧景琰却只是懒懒地点了点头,他似是倦了,声音都有些软软糯糯的,“嗯…事情交给你,自然不用我操心,连过问都省了…”

       列战英失笑,站起来替萧景琰盖好棉被,“殿下安心养伤,其他事情都交给我。累了一天了,睡吧。”

       萧景琰含糊不清的答应着,“嗯…你也快些休息。”

       “…是。”

       吹熄了灯火,列战英轻手轻脚地躺下,耳边冷不防突然响起了他以为已经熟睡的人的声音,“战英…这几日,你要受累了…”

       黑漆漆的营帐,什么都看不清晰,列战英的眼睛却在这一片黑暗里闪着光。

       他在心里回答,不累,一点都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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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这章这么少…
凑合看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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